在新疆维吾尔语中, 葫芦音译为“喀巴克”, 它曾经是维吾尔族群众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盛物器和工艺品。在以绿洲农业为主体的维吾尔族农民庭院里, 常常可以看到爬满葫芦藤蔓的木架下, 挂满了大小不等、形色各异的葫芦, 人们把葫芦特意种植在这里, 一是美化环境;二是为了避蝇 (据说葫芦的藤蔓发出的气味能使苍蝇远遁) ;三是因为葫芦具有一定的使用价值和经济价值。尽管现今葫芦器皿已被陶瓷、玻璃、塑料等制品所代替, 但人们特别是南疆一些地区的维吾尔族群众还是喜欢用葫芦来做盛物器和工艺品。
维吾尔族的传统工艺葫芦发展至今, 不论是用途、装饰造型、还是制作工艺都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为了使这门手工艺能够更好地保留传统新疆地域特色, 并延续发展, 有必要对其蕴含的民间美学价值进行分析、研究和留存。本文将从造型结构、色彩特征、图案纹样、制作工艺这几章节展开分析和论述。
一、新疆维吾尔族传统工艺葫芦的造型结构特征
1、单体造型
单体造型即选取造型优美、胚体光滑的葫芦直接进行彩绘、烙制或雕刻, 最终成品仍然保持葫芦原本的造型。如图1-1为单体彩绘葫芦, 这种造型结构是最常见、最简单的加工方法。
2、组合造型
葫芦的组合造型一般是选取数个大小不一、造型优美的单体葫芦进行组合, 最终形成一个新造型。组合造型比单体造型难度要大, 并加入了制作艺人的构思, 组合的结果大多以“壶”型呈现, 且体积巨大, 这种组合而成的“壶”不具备实用功能, 单纯体现美观性和装饰性。如图1-2所示“壶”型组合。
3、镂空造型
镂空造型的工艺葫芦比之前两种难度更大, 对制作艺人的工艺水平要求更高。一般是在单体葫芦的胚体上, 根据需要进行凿空, 产生镂空效果。由于成熟的葫芦外壳脆且薄、韧性差, 不易镂刻成形, 加工方法难度大, 此造型不常见。图1-3为单体镂空着色葫芦。
二、新疆维吾尔族传统工艺葫芦的装饰特点
新疆维吾尔族的民间手工艺人在色彩和图案纹样的运用上, 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即摒弃对自然景物写实性的色彩描绘, 而着力表现各种色相、明度、纯度之间的对比、调和规律, 追求装饰效果, 表达自然景物色彩的形式美感。
1、新疆维吾尔族传统工艺葫芦的色彩特征
维吾尔族民间手工艺人用装饰色彩表达出自己独特的审美方式, 用色大胆、鲜艳且饱满、对比性强。在制作工艺葫芦时常使用的色彩有红色、黑色、黄色、蓝色、绿色和金色。
红色:红色是信仰穆斯林的教众们常使用的颜色。信仰伊斯兰教的维吾尔族群众认为红色代表火神, 不仅会赐给人们以幸福和财富, 还可镇压邪恶, [1]兼受到汉文化影响——红色有庄重、高贵、威严、醒目、吉祥、喜庆的寓意, 这种寓意潜移默化地被接纳、吸引并体现, 使得饱满、热烈的红色成为彩绘葫芦常常大面积使用的颜色。
白色:新疆维吾尔族人崇尚白色, 主要源于中世纪伊斯兰教发源地阿拉伯人崇尚白色的习俗, 阿拉伯地区天气炎热, 为遮阳避光, 阿拉伯人多缠白色头巾, 用白色石头建筑民宅。[2]这种习俗审美观世代沉积于其族人的意识中, 也使白色成为加工葫芦工艺的常用色, 多用来描绘宗教题材。
黑色:黑色是工艺葫芦中的常用色, 新疆维吾尔族人崇尚庄重、肃穆的黑色和其崇尚白色一样, 源于阿拉伯人崇尚黑色的习俗。[3]彩绘的工艺葫芦常用黑色勾边, 或小面积平涂, 显得庄重、沉着而肃穆。
黄色:生活在西域这片遍布黄沙的民族民间艺人眼中, 黄色是大漠的颜色, 是最亲近的颜色, 最能代表当地人的生存环境, 他们对黄色的崇尚, 亦源于萨满族对天地的崇拜。[4]巧合地是葫芦胚本身也是天然的黄色, 所以民间艺人在对胚身光滑、色泽均匀的葫芦进行加工时, 往往会有意识地保留葫芦本体色泽。
蓝色:凡天地日月、山川河流、雷鸣电闪等自然物象, 都为信仰过萨满教的维吾尔族人所崇拜, 对天空蓝色的喜好自然也就世代相传, 成为一种民族审美心理。在彩绘的工艺葫芦上, 描绘或雕刻经文都常用蓝色作为底色, 表达出一种特殊的情感。
绿色:象征着生命和希望的绿色是伊斯兰教的神圣之色, 也是穆斯林教众们的传统色。伊斯兰教旗的主基色为绿色, 伊斯兰清真寺、麻扎等宗教建筑上, 绿色也被大量、醒目地使用着。因此, 在维吾尔族民间工艺葫芦中绿色常用来描绘代表生命的植物或作为底色而大面积使用。
金色:维吾尔族人自古以来就喜欢制作、佩戴金、银、铜等贵金属, 在《汉书·西域传》中也提到龟兹 (今之库车) 盛产金属。[5]至今新疆的清真寺院的外观及内设也常常可以看到金色的使用。由于金色颜料较其它颜料来说, 更为稀有和珍贵, 所以从前在葫芦工艺加工中鲜有使用金色颜料, 但如今金色也成为彩绘工艺葫芦的常用色, 使其显得精致和高贵。
2、新疆维吾尔族传统工艺葫芦的图案纹样特征
新疆维吾尔族人普遍信仰伊斯兰教, 而伊斯兰教义反对偶像崇拜, 以阿拉伯图案和记录神示诗句的抽象线条取代拜占廷的圣像……, 这是穆斯林艺术为避免偶像崇拜而采用的技术手段。[6]所以维吾尔族民间艺人把对美好事物的描绘转向以大自然物象为内容的图案艺术创作。
如今手工艺葫芦的图案仍然以描绘植物、景物、阿拉伯文字、抽象图案为主流, 但也出现了一些描绘歌舞场面、十二木卡姆、及智者人物形象和常见动物 (如马、骆驼等) 的工艺葫芦。采用的方法是传统而淳朴的装饰性图案, 摒弃写实的手法。
1) 清真寺、建筑物及景观:清真寺的图案是维吾尔族民间艺人很喜欢描绘的内容, 有以描绘清真寺为主体, 旁边辅以植物纹。有的把清真寺图案作为辅助图形, 填入适合纹样中。还有出现建筑物局部及景观作为装饰图形的情况。如下图2所示。
2) 人物:伊斯兰教义禁忌在日用品、服饰和建筑物上描绘人物、动物的造型, 即使有也不精细地描绘眼睛。但在如今的旅游市场上, 有维吾尔族民间艺人制作带有人物形象的手工艺葫芦, 这应该是在多民族混居的大背景下, 各种文化相互影响的结果。出现的人物图案主要是民族人物歌舞场面、十二木卡姆和民族人物像, 如下图3所示。
3) 阿拉伯文字:阿拉伯文字纹样是伊斯兰装饰艺术中最独特、最珍贵的纹饰, 有多种字体, 强调纵向和横向的笔画。利用优美的字体造型, 组成圆形、半圆形、长方形、菱形、异型等几何形状, 颇具装饰性。在新疆民间工艺葫芦图案纹样中, 常见的阿拉伯文字图案内容包括吉祥语、经文、经文与图案组合等, 如下图4所示。
4) 植物花草纹:任何一个地区、民族, 都有其喜爱和崇拜的图案纹样, 维吾尔族群众特别擅长取材于花卉植物, 几乎每一个工艺葫芦上都会出现植物花草纹。其中, 以蔷薇花、石榴花、巴塔木、葡萄、藤蔓等纹样最为常见。花卉中的寓意与象征也是明显的, 如牡丹花、月季花纹饰, 象征生活的幸福美满;石榴、葡萄纹样, 则象征生产的丰收。这些植物纹样采用夸张、变形、抽象的造型手法, 运用于各个单位形体之间, 起到装饰平衡和协调相互关系的作用, 构成丰富多彩的装饰效果, 象征着宇宙万物的博大精深和生命力的顽强不挠, [7]如下图5所示。
5) 几何抽象图案:几何图案是伊斯兰装饰艺术最重要的标志, 在手工艺葫芦的装饰纹样中也有出现。这种纹饰将各种图形 (圆形、方形、菱形、多边形、星形) 与相对应的数字含义巧妙地采用二方、四方、单独、适合、角隅等方式编织在图案中, 营造出错综繁复、无始无终、无穷无尽的视觉效果。三角形可变成五角形和六角形;四角形可变成八角形, 前者象征四面, 后者表示八方;还有以正方形、十字形、万字形等几何纹饰为主的多种组合图案。通过这些繁复的装饰纹样, 穆斯林群众可以从中感受到伊斯兰教义中循环往复的世界以及造物主的存在。[8]另外, 在有些手工艺葫芦的装饰纹样中出现有具体的数字, 比如“12”。伊斯兰教义的一个最突出也是最重要的美学范畴是“统一”, 即归向对主宰宇宙的唯一神安拉的崇拜和信仰, 它是一种存在的统一和宇宙的统一。在一个圆形上切分成12角星, 代表黄道十二宫, 数字12是6的两倍, 6又是六角星的数字, 这一星形是完美的象征;黄道十二宫的数字12又是3和4的统一体, 它象征着整个宇宙中自然的四极:冷、热、湿、干, 它们之间的相互联系构成了宇宙的四个要素:土、气、火、水, 以及三个基本趋向:宇宙的最高统治者安拉向下运动的趋向、水平扩张趋向和向上回到最高原处的趋向, 如此这样周而复始的运动, 数字“12”便构成统治整个宇宙的全部法则, [9]如下图6所示。
6) 动物纹样:新疆的民间工艺品、日用品、服饰和建筑物上, 少有动物图案纹样, 手工艺葫芦的装饰纹样也不例外, 动物图案出现的频率不多, 纹样内容主要是新疆本地常见的动物形象, 如马、骆驼、鸟等, 并且采用传统、质朴的手法, 只是简略地描绘了动物的外形, 平涂颜色, 如下图7所示。
三、新疆维吾尔族传统工艺葫芦的制作工艺
新疆维吾尔族传统工艺葫芦的一般加工方法是:将成熟后的葫芦摘取后, 阴干, 去皮 (除去油脂) , 加工, 最后喷亮光漆, 完成。加工制作工艺主要有:组合造型、镂空、雕刻、烙制、彩绘、镶嵌及多种手法的混用。
1、手绘
在除去外皮的葫芦胚体上, 采用水粉、丙烯颜料或者油画颜料进行绘制, 新疆民间特色的工艺葫芦绘制方法主要采用平涂法, 把色彩鲜艳、饱满、对比性强的颜料均匀地涂抹在葫芦上。
2、烙制
以烙铁为工具进行加工, 有烙点与烙线两种方法。烙点:烙出大小、形状、深浅颜色不一的点组成图案纹样, 常用来表现植物花卉;烙线:用烙铁烙出长而细的线条, 可以表现较复杂的图形, 比如建筑物、人物、繁复的花纹。烙线法常与烙点法结合使用, 烙线法烙出边线, 烙点法烙出明暗变化的效果, 如下图8所示。
3、雕刻
用阳刻法在坚硬的葫芦表皮上刻出需要的纹样, 或者刻出线条或点组成画面, 这种方法常常与烙制法、彩绘法结合使用, 这是一种古老而延续至今的方法。除浮雕效果外, 还有镂空效果 (在前文中已有叙述及图示) , 见图9。
4、镶嵌
在葫芦表面挖洞, 在洞中嵌入彩珠, 或者在葫芦表面依纹样需要粘上谷类 (豆子) 、彩片或者彩珠, 如下图10所示。
5、几种方法的混用
细观新疆维吾尔族传统工艺葫芦, 往往可以看到在一个器型载体上出现几种加工方法混用的情况, 这要求制作艺人的技术娴熟、有独特审美性, 最终的加工效果往往也更精致、完美。
四、结语
各类民间工艺的产生, 初始都是无意识和随机的, 都是民间传统艺人最淳朴智慧的表现。新疆维吾尔族民间工艺葫芦经过几百年的延续发展, 无论是结构造型、制作工艺、图案纹样, 还是其传递出来的民间审美性及浓烈乡土气息都有许多值得我们借鉴和研究的内容。当下现代社会文化、工商制造业等对传统手工艺的冲击是巨大的, 这门传统手工艺已不能沿着原有轨迹继续发展, 面临逐渐消亡还是顺应改变, 亦或是浴火重生的抉择。仅凭笔者一篇论文的力量不足以对其进行保护、留存和延续, 期待更多的研究者关注它, 改变这一传承上百年手工艺的命运。
摘要：新疆维吾尔族手工艺葫芦是本地民间常见的日用品和工艺品, 其结构造型、色彩、图案和加工方法都独具地域、民族特色。本文在论述此工艺品类背景文化的基础上, 对工艺葫芦的不同结构造型、色彩、图案及加工方法都作以重点分析。期望通过本文的分析和介绍, 一方面提炼出新疆维吾尔族传统工艺葫芦的艺术特征, 另一方面能起到保护、延续和传承这门古老手工艺的作用。
关键词：维吾尔族,传统工艺葫芦,艺术特征
参考文献
[1] 刘云, 解读新疆维吾尔族服饰文化中的宗教信仰涵义[J]西北民族研究, 2003年第2期
[2] 刘云, 解读新疆维吾尔族服饰文化中的宗教信仰涵义[J]西北民族研究, 2003年第2期
[3] 刘云, 解读新疆维吾尔族服饰文化中的宗教信仰涵义[J]西北民族研究, 2003年第2期
[4] 刘云, 解读新疆维吾尔族服饰文化中的宗教信仰涵义[J]西北民族研究, 2003年第2期
[5] 热娜·买买提, 新疆维吾尔族传统黄金耳饰艺术探微[J]装饰, 2009年第9期
[6] 于维雅, “恐惧空白”说的局限性—对伊斯兰装饰艺术功能的探讨[J]美术观察, 2006年第7期
[7] 左力光, 略论新疆伊斯兰教建筑装饰艺术的色彩特征[J]新疆:石河子大学学报, 2004, 第四卷
[8] 左力光, 略论新疆伊斯兰教建筑装饰艺术的色彩特征[J]新疆:石河子大学学报, 2004, 第四卷
[9] 于维雅, “恐惧空白”说的局限性—对伊斯兰装饰艺术功能的探讨[J]美术观察, 2006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