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怀想散文

2024-08-24

大山深处的怀想散文(精选6篇)

大山深处的怀想散文 第1篇

大山深处的怀想散文

从小就想,生活在大山多好,出门便是山,就能攀爬就能登高就能瞭望。

多少年过去也游历过一些名山大川,都是匆匆的去,掠一点美景在眼底。那年卫生支农就有幸生活在大山深处,有机会亲近它拥抱它抚摸它。虽然那是一些貌不惊人并非陡峭雄伟的小山,但它依然很美,在我心里留下深深的怀想。

路儿沟,那是一处荗密的山林,山下有清清的河水,经古战、术布乡,穿过术布洮河桥,继续往前到达路儿沟。一路清澈的河水欢快地流淌,蓝蓝的天空云朵飘逸,绿茵茵的山峦散落珍珠似的羊群,各色鲜花争相绽放,白色的小花密布枝头,紫色的花花香四溢,黄色的花娇妖典雅。一路的风景引人入胜,山下一块块粮田或嫩绿或深绿或金黄,在阳光下变幻莫测,如一幅巧夺天工的巨幅画卷。田间劳作的农民,在烈日下在绿摇黄笑的禾苗间躬身耕耘,大地在他们辛勤的汗水浇灌下五彩缤纷,充溢希望。

无论走到那,你都总是在大山的怀抱。仰望四周,是高高的山,阴面的山被密密的松林覆盖,阳面的山树木不是很茂密,但你走进山林依然是在密林中穿行,一些地方你只能匍匐着前行。山羊和牛在山林里吃草,它们竟然如履平地般敏捷地行走,速度很快。山上有蕨菜,是一种很有名的野菜,听当地人说还有一种名叫狼毒的菌,形如宝塔,很名贵。我们攀登着寻找着,快到山顶了,还没有发现蕨菜,有一丝失望。就在这时我眼前一亮,蕨菜,我兴奋地叫了起来,说明我们攀爬的这座山确有蕨菜。但蕨菜并不象我们想象的那样多,一根二根分散生长着,好久才采了一点点。狼毒在这个季节很难遇到,终没有见着能一睹芳容。有太多的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红刹时鲜艳好看。

山里的.村民普遍显得苍老,在半山腰遇一采野菜的村妇,交谈间知道她还不到五十,却有了一些老态,但她爬山轻松自如,在大山自有大山非同一般的攀登本领和如履平地的技巧。从她的脸上你能读出勤劳、朴实和憨厚,她们在这片自然的天地间自由地徜徉,真实感触了一种最为简单的幸福。

我们在空旷处架锅煮肉,野餐摇曳着独有的浪漫情调,有一份敞开胸怀拥抱自然澎湃的心潮。人们情绪高涨,忙着拾柴,烧火,取就地的河水,享受纯天然最为绿色的餐饮。围绕锅人们翩翩起舞跳起锅庄,在热闹的音乐声中放飞心情。喝酒聊天,心情象天空一样晴朗,象白云一样自由,象松林一样豪爽,更象小草野花一样沐浴阳光,在大山的怀抱里尽情奔放。

一些牧民奔歌声而来,站在不远处张望,那带笑的容顔和炯亮的双眸,充满了欣喜,仿佛在看一场尚且不错的演出。他们在看我们,我也在认真地欣赏他们,想透视这大山深处最为真切的魂灵。从他们渴望的眼神里,我猜想这是一片久已沉寂的山谷,太需要有声音的回响,有一点热闹和奔腾,腾涌出最古老的歌谣,混合现代的元素繁衍生息。

太阳西下,凉风漫延过来,四周的宁静被游人的喧闹搅乱。牛羊走下了山,该回家了,意犹未尽的牧人也该回家了。

一切都在太阳的余辉下静默,留恋忘返的牧童和我们,但我们却有全然不同的心境。看到我们他们遥想远在大山外面的世界,而我们是在留恋这片山的秀美和静谧。真想在这过上一夜,听山的声音,听河水永不停息的吟唱,再遇一位会唱藏歌的青年,听他最为原始高亢的咏叹,或遇一位老人讲他当年最为心动的故事,还有就是听当地会唱卷的老艺人来上一段如泣如诉传统经典的卷曲,这份畅想虽不能如愿却像繁茂的野花开在心田。

现在的节气是大暑,而这里却气温如春,夏花璀璨,真是避暑的好地方。说真的生活在大山总有丝丝的孤寂,即使不喜欢太吵太闹的我,也被这过于安静沉寂的气氛浸染,发自肺腑地渴望一点沸腾,那怕如平静的河流里一块石头激起的浪花一样奔涌出一点欢快的声浪,也不至于象这般没有生气,宛若一滩死水,生生的令人窒息。只有那些开在山里的野花芬芳飘摇,娇柔着一季最为温暖的情怀。而在这四面环山的小城,却突兀的一筹莫展。在院落大大的水泥沏成的花坛里栽了两棵刺梅花,正自娇艳芳菲,这是县城独有的风景,可被它的娇媚吸引眼球的人们,肆意地采摘,仿佛这花也如野花一样,是可以随意侵占的,遍山的野花繁茂兴盛,采几朵装饰一下生活,是一种情调,而刻意种植在庭院里的花,就是为着小城也有花一样的容貌。我走上前,看着采花人,笑盈盈的说:“别采,好吗?”他看看我,略带疑惑地停留片刻,羞愧地走了,手上的那枝花艳艳地红了夏日。其实,他不知道这花是别在城市的鬓角,是小城夏日独有的风韵,大家欣赏远比独自一人享有而快乐,他采走了今天的花,也折断了明年的娇艳。也许,他久居小城也感寂寥,被这一点亮丽激越了心扉,折一枝花色驱散孤苦,爱花而心芳香融融。兴许是怕花孤芳自赏无人怜,即使花茎带刺刺痛手指也心甘,他的羞涩、纯朴和憨态正是大山宽阔的写照。我突然觉得我这个异乡客太过矫情的阻止刺伤了他的心,花儿究竟在为谁笑为谁哭为谁风情万种娇媚百态。为蝶为蜂为山为已为人,为着爱它的万物。

在我就要离开那个小城时,那个小城拥有了第一个KTV娱乐厅,那种场景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但就是那次在那个欢腾的海洋里,我平生第一次感悟了翩翩起舞时那种发自心灵深处的愉悦,真的是灵魂在笑,每一个细胞都放松和沉醉。想起那次舞蹈那份随意那份悠然自得那种全身心的舒展,真让人今生难忘。没有任何情感夹杂其中,有的只是一种心灵最深刻的体验,一份陶醉,一份舞蹈的魅力。它给我的启迪是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都有它的情趣,你只要身心投入。小城是寂寞的闲散的闭塞的,但它也有一份独特的值得回味的过往,小城缓慢的变迁诉说着它不为人知的沧桑和辛劳,孤寂和兴盛,如老妪提篮里鲜味十足的碾榛(当地用刚成熟的青棵炒熟碾成的食物),有它独具的况味。

突然想念某一个远去的日子,老去的岁月,老去的年华,我们找不回,但我们可以在记忆里存留曾经的美好,回味起来心就有了一份略微的年轻和活力。

那段大山里的时光,一直绚烂着它的古朴和典雅,安静和纯香,在记忆里悠悠香飘,甜醉了一段最为真挚馥郁的生活。

大山深处的怀想散文 第2篇

在江南一个静静的夜晚,我突然想起老家的蓑衣。

老家的蓑衣极为平常,它和镰刀、锄头、竹笠一样终年被农事缠绕着,它就是在四季的风雨中为主人遮风挡雨的一个家用物件。风雨中的劳作是欢悦而艰辛的。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那样笃定,房中忙碌的母亲用眼瞟了瞟那阔大的蓑衣,便从来不会有什么担心;因为父亲背上披着蓑衣。

但我一直很少听到有关歌唱家乡蓑衣的歌谣。倒是在我记忆中蓑衣一直与我所处的江南有关,它一直很古典的沉睡于我遥远的记忆之中,那“青箸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西塞山总是那样离我很近。或者在满目彤云里,宁静极致的江南在一个夜里下起了小雪,那有一半的景色也依然是属于蓑衣的,独酌寒江的孤舟蓑笠翁,也还是那么静静的`浸没于悠远的江南山水;一蓑风雨,一叶孤舟,一片兰浆,一弯寒月,一壶老酒,一江碧流,在不远的岸边,逐草而居的茅屋冷峭的雕刻于意象的源头,一阵寒风吹过,整个都弥漫着陈年的酒香。

然而老家的蓑衣就一直没有这份灵动,它就仅仅是一件为了耕作方便的家用物件,它与锄头、庄稼等一直静默和谐地相处着。主人出工了,它就跟着主人上山,黄昏的时候,它们又跟着主人踏歌归来,带着一身泥水,带着初夜微凉的忧郁。所以后来在很多个独处的日子,我一直揣摸着蓑衣是不是在想一些微妙的心事:主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耕作,在沧桑和艰辛的背后,主人该是怎样的一种对于幸福的愿望?当他们披上蓑衣的景象就像张开的翅膀即将飞翔的样子时,主人想没想过怎样去改变命运的轨迹?

可是蓑衣依然归居于斑驳的老墙,它的身上落满红尘!

它一直与主人的命运息息相关,它和锄头,镰刀等乐享着清贫,它们和主人一起劳累和憔悴,即使岁月的风霜雪剑撕裂了它的前襟,但它总归会在黝黑的而深邃的夜中诞生或者寂灭远大的理想。其实蓑衣最怕的,是在某一个日子,主人背对蓑衣逃离,与它不惜而别。

在江南一个偏隅的茶室,一个曾经披过蓑衣的人忽然想起了久违的蓑衣,他的眼中噙满泪水,在喧嚣和烦躁的人流之中,在漠漠映射的灯光之下,他在异乡苦涩的茶味中翻检起尘封的空间,他依稀感觉到千里之外的故乡,那苍黄而斑驳的木壁之上,故乡的蓑衣,还依然眷恋着主人已经苍老的容颜。

这远方的城市也下雨也下雪,一阵风吹过,寒冷也随之而来了,这时如果说主人诚心穿戴起蓑衣,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温暖和感动啊!

大山深处的怀想散文 第3篇

我们一直在想一个词:“质纯”, 本质的质, 质朴的质, 纯美的纯, 纯洁的纯, 纯粹的纯。《汉书》说:一色成体谓之醇, 白黑杂合谓之驳 (《汉书·梅福传》) 。最近读了周远清的六篇散文, 我们又想到了这个词:“质纯”。

可以肯定地说, 周远清的六篇散文都流露出对质纯乡情的一种怀想。乡村的历史让我们记住了什么?乡村的历史又让周远清记住了什么?记住了“质纯”。何以见得?他的六篇散文除一篇《拜谒豆沙镇》属于历史文化散文类外, 其余五篇:《茶思》、《父墓之祭》、《哭丧》、《山村宴席》和《有一个痴情的女人在为他等待》都取材于乡村, 或者是紧紧关联乡村的题材, 主要是书写小时候的记忆。山村, 蓝天, 白云, 炊烟, 牛的哞叫和狗吠, 泥土气息, 唢呐声、锣鼓声, 山村宴席, 老人、娃娃、婆娘、汉子, 大坨大坨的墩子肉, 油汪汪香气四溢的回锅肉, 石磨磨出来的豆腐, 还有自家地里产的萝卜、白菜、南瓜等, 大海碗的包谷酒、高粱酒……这一切周远清为什么不会忘记, 甚至是刻骨铭心呢?就是因为“纯”, 这种纯是本质上的、纯粹的, 没有一点儿杂质和虚假成分, 因此我们称之为“质纯”。

他散文中的山村是纯纯的山村, 蓝天是纯纯的蓝天, 白云是纯纯的白云, 炊烟是纯纯的炊烟, 还有纯纯的牛的哞叫, 纯纯的泥土气息。城市的狗叫肯定不纯, 城里的狗通常带点儿洋气味道, 金贵得很。城市的泥土也不纯, 因为它带有城市的俗气, 垃圾污浊味, 城里最干净的土也有一股水泥钢筋味, 怎么可能“纯”呢?

只有乡村, 一切都是纯的, 纯纯的唢呐声、锣鼓声, 纯纯的山村宴席, 纯纯的老人、娃娃、婆娘、汉子, 纯纯的大坨大坨的墩子肉, 纯纯的油汪汪香气四溢的回锅肉, 石磨磨出来的纯天然豆腐, 自家地里产的萝卜、白菜、南瓜等, 是大粪浇灌出来的, 不是追化肥的。还有纯纯的包谷酒, 纯纯的高粱酒……这是本质的纯, 是“质纯”。

这当然是一方面, 是“物”的方面, 或者说是外在的方面, 更主要的还是“乡俗”, 乡里的乡亲、乡情。在周远清的作品中, “乡俗”是纯的, 人情是纯的。对于这些纯纯的乡间文化, 他在《乡村宴席》中是这样写的:

村宴这一天, 在主人家门口的院坝里, 几个大甑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几口大铁锅里翻滚着的肥肉, 一阵一阵香味在村子上空回荡……村宴用的桌凳锅瓢碗盆家什多, 一下子哪里去……主人家周围的住户每家按惯例老早就做好准备, 到时便拿出桌子、凳子, 把锅碗摆好, 包括上菜、添饭、斟酒、洗碗, 各管好各家的东西。待席终人散, 各家的桌凳、碗筷家什都各自收去, 秩序井然, 有条不紊。

质朴的乡俗, 互助的乡民, 这不正是人类不懈追求的理想的社会吗?原来我们几十年来追求的, 竟在我们小时候的记忆中找到。太可贵了, 太美好了, 无怪乎周远清在文中时时流露出深深的怀想。

乡村宴席是有一定礼数但又不掺任何虚假的。《乡村宴席》有这样一段文字:

辈分高的长者坐在上席, 待菜基本上齐, 便端起海碗, 脖子一扬, “咕嘟”喝一口, 便依次往下传, 轮流一圈, 海碗便见底了, 主人家抱起酒坛又倒满酒, 接着再往下传。山里人具有大山的性格, 豪气、大方、无拘无束, 不喜欢吃得过分精细过分讲究, 看不起那种扭扭捏捏故作姿态的小家子气, 他们看重的是喜庆气氛, 热热闹闹就行, 高兴大块吃肉, 大碗喝酒, 不掺和任何虚假成分……

正是因为这样, 他在后来, 在城里工作, 很厌烦城里逢场作戏的应酬和宴请。他在文中写道:

我有时候在城里, 参加那种灯红酒绿相互恭维的活动, 在筹光交错醉眼朦胧的时候, 就好像参加假面舞会, 席上的山珍海味、琼浆美酒, 会让我感到一阵阵的虚无和无助, 每次都想临阵逃脱。

同样质纯的思想在他的其他几篇散文中也有所体现, 比如在《茶思》中, 讲品茶自然要茶醇, 但更重要的是要求人的情纯、心纯、趣味纯、气氛纯……他有这样一段文字描写:

一个人如果儿女不孝, 夫妻反目, 家庭战争阴云密布, 有何心情品茶?在单位与同事不睦, 同上司难处, 人际关系“剑拔弩张”, 又谈什么品茶……所以, 品茶必然要有一种好心情。……不要管别人的茶是什么档次, 不问别人的茶从何而来, 也不受熙熙攘攘尘世纷争诱惑, 关键是为自己营造一份好心情。有了这种好心情, 也才能旁无杂念坐下来。……君子之交淡如水, 一杯清茶一片情, 相互之间, 只有杯茶之谊, 不掺任何不洁之物, 不失智者风范, 这品茶情味可谓浓矣!

不管怎样, 情纯, 心纯, 趣味纯, 关键是人要纯, 这是最重要的, 否则即使在所谓高雅的茶楼, 喝“铁观音”、“西湖龙井”, 也品不出什么味来。他这样写乡间农民:

用一个小茶罐放在火上炕茶, 边炕边摇动, 让茶炕熟并略带煳味, 然后倒入开水, 听着“吱”的一声喷出热气, 再煨上几分钟后茶便好了。一人杯中倒一小口, 慢慢喝。那茶水似菜油, 浓浓的, 苦得叮嘴。用杯子泡茶喝, 他们说, 那是文人喝着玩的, 不过瘾, 有什么茶味, “农二哥”还是罐罐茶解渴。

在他眼里, 乡村的女人那是更纯的, 一心一意地等汉子, 一心一意地为男人担忧。“一心一意地等待”是她们生活的本分, 也是她们生活的全部, 如在《有一个痴情女人在为他等待》中:

小村子里有一户人家, 那家人门口有一个石凳, 每天傍晚, 有一个年轻的妻子做好饭后, 让读小学回来的孩子先吃饭, 她手里或拿着鞋垫, 或织着毛衣, 坐在那个石凳上等待自己的亲人, 无论是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还是月明星稀寂寥如水, 她都要静静地等待。等待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一个挥之不去的情愫。这种等待, 一天天, 一月月, 一年年。

对这种纯纯的等待, 周远清进行了由衷赞美, 他写道:

等待, 它深藏在每个人内心的守候, 为人生的约定, 为事业的梦想, 为生死不渝的爱情。一个人, 有一颗时刻为他人等待的心灵, 就会得到幸福, 就会得到爱。……爱情与事业就在一个默默的等待中完成, 在一个长久的等待中升华。这是为爱等待。有了爱才有那个丈夫在烈日或寒风中等待打工挣钱养家活口的原动力, 有了爱才有他对生活充满信心的底气。

人纯、情真、孝切是周远清骨子里、血液里的东西……《父墓之祭》中在书写对父亲爱的思念、亲情的可贵的同时, 也表达了这样的思想:

如今, 坟冢旁的梨花开了谢, 谢了开;坟头上的青草年年长, 年年枯, 晚辈们年年清明节一杯薄酒, 一卷黄纸祭奠, 沿袭着一种神圣的形式。……我因生活窘迫, 俗务缠身, 终于没有为父亲竖起一块墓碑。子欲养而亲不在, 这是生命里一种怎样的痛啊!幽明相隔, 阴阳两分, 无论这辈子我取得怎样的成功, 都抚慰不了九泉之下的父亲。我同母亲、儿女们只能跪拜祈祷, 只能将无尽的哀思伴着眼泪寄托在一张张燃烧的黄纸上。

心灵的思念才是最好的祭奠, 作者在开篇写这几年间, 坟山“旧貌换新颜”, 墓碑气势一家赛过一家, 相比之下, 父亲的土坟愈发孤单、萎缩、苍凉。如果说打碑立墓是一种祭奠的话, 那么这祭奠必须建立在孝意和思念基础之上, 如果表孝心变成比气势, 就变了味。对此, 作者是持否定态度的, 是有善意批判的, 虽然作者没有直接说。我想, 周远清对他父亲的深深怀念就是最好的祭奠, 而不是什么墓碑, 他和他的儿女、亲人的孝义、纯纯的祭奠之情就是树在他父亲坟上的真正墓碑, 而不需要树什么几万元一座的或者是大理石的墓碑。

外在形式的东西是靠不住的, 许多都是虚假的。比如说哭, 也有真哭和假哭, 也有逢场作戏假戏真做干嚎数声不落一滴泪的, 那种哭不是出于痛, 不发乎于情……所以, 古人对哭进行了认真的研究, 那就是:有泪有声叫哭, 有泪无声称泣, 有声无泪为嚎。他在《哭丧》一文中, 同样否定这种假东西。

村里有一女, 婆婆在时, 有好的不让吃, 有好的不让穿, 比鸡骂狗指桑骂槐, 极尽虐待老人家……待老人死后, 那女人不得不去哭丧……原来那女的没有真哭, 肩不颤, 眼不肿, 鼻不红, 而是在“作弊”, 用力干嚎, 并不落一滴眼泪, 而且边嚎边数落婆婆许多不是。于是引起众怒, 纷纷指责不孝女人教坏乡村败坏门风, 向她吐了许多唾沫。当天晚上村里人在她家唱孝歌, 就有人唱道:忤逆媳妇哭婆婆, 眼泪不见掉几颗;活时端饭送茶水, 何必死后嚎丧多。

纵观周远清的六篇散文, 字字句句贴近乡间, 书写乡情。是那样的真切, 没有一丝儿虚假, 他的心、他的灵也是质纯的, 否则也不可能写出这样的作品。这些事, 这些物, 这些情, 这些意, 或者说这些思想, 深深地埋在他的心中, 从少儿起漫漫积存, 慢慢变成“老窖”。就像过去昭通的二曲酒, 很普通的一种酒, 几元钱一瓶, 现在要喝那种纯的苞谷熬的酒很难喝到, 但假如我们在建酒厂时、在煮酒的时候, 就窖了一坛, 你看珍贵不珍贵, 比茅台、五粮液好喝, 喝着放心。今天, 周远清先生用文字把他记忆中珍藏了几十年的东西展示出来, 值得我们细细品味。

许多东西, 当它很普遍的时候并不显得珍贵, 当这种东西逐渐变得稀少, 就慢慢珍贵了, 这些年来, 乡村外出打工的打工, 赚钱的赚钱, 家里只剩下老人、小孩, 过去许多优秀的乡俗文化慢慢失去, 按照周远清的话“留下的仅仅是记忆深处的美好回忆了”。有如昭通的二曲酒, 现在要找到一坛或一瓶二十年、三十年前原汁原味的已不可能, 这也只能是一种记忆。

血脉深处的回声(散文) 第4篇

1

祖母老了。

黄昏时分,远处杂草丛生的空地上,一群蜻蜓在半空中盘旋着,它们扇动着翅膀随风起舞,嬉戏追逐。年近九旬的祖母在后门的那块空地上把捡来的酒瓶、破鞋、硬纸壳等破烂分类收拾。一切拾掇妥当,夜幕已经降临,祖母提着蛇皮袋颤颤巍巍地摸进屋内,按亮墙壁上的灯,整个屋子笼罩在一层昏黄的光晕之中。微弱的灯光映着肖像上祖父生硬的笑容。祖母站在案前久久端详着,嘴里默默念叨着祖父的名字。

祖父已去世五年了,祖母还未从他的世界走出来。前天村头卖豆腐的老张去世后,他们这一茬里,就只剩下年近九旬的祖母了。祖母捡了二十多年破烂,天微亮,她拎着蛇皮袋在晨风里行走,晚霞满天时分,扛着装满破烂的蛇皮袋回来。如果把祖母们同一辈的人比喻成枝桠上悬挂着的树叶,那么祖母现在就是最后那一片树叶,泛着枯黄,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寒风骤起时,左右飘摇,摇摇欲坠。

有时,长寿也是一种折磨。时光让你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像飘零的落叶,被寒风裹挟着,飘落在地,化为尘土。

每个相熟的人的离去仿佛像一块巨石砸入祖母的心海,掀起阵阵波澜,她在黑夜中咀嚼着那份孤独。

祖母老了,老到分辨不清父亲和我的模样。我站在她面前,她凑上前来,仔细分辨着,却还是叫错了我的名字。然而,一些事,她却记忆犹新。那天当我告诉祖母村里卖豆腐的老张去世的消息时,大病初愈的祖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拄着拐杖,说一定要去看老张最后一眼。

2

1941年的冬天,寒风呼啸,村里人都躲在自家屋里烤火取暖。寒风游蛇一般游荡在村庄的各个角落,不时沿着门的缝隙,钻进屋内。屋内,村妇在火炉旁纳鞋底,孩子在靠近火炉的地上玩耍,男人则在一旁就着一小碟花生米喝着小酒。村头的那棵大榕树笼罩在寒气之中,几片落叶在寒风的吹拂下随风飘落。摇曳的灯火点缀在村庄深处,远远望去,给人一种别样的温暖。

在那个烽火连天的战乱时代,偏僻的故乡仿佛世外桃源一般,还未受到战火的肆虐。

这种久远的宁静镜子一般很快就掉落下来,碎了一地。那天清晨,隆冬的薄雾还笼罩着整个村庄,村里人还在睡梦中上下沉浮,酣畅的鼾声在时光的过滤下,似乎依旧在耳边回响。

第一个从睡梦中醒来的是村长,年逾六旬的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睡意朦胧地推开门,见是他五年未归的大儿子。大儿子身披蓑衣,裹着一身的寒气。村长又惊又喜,他紧握住儿子的手,两只满是皱纹的手几乎颤抖起来。他想一吐淤积在心里多年的思念。他看着儿子,想起去世的老伴,眼角忽然溢出一滴浑浊的泪来。他们彼此相互看着,时间仿佛停滞。爹,赶快通知村里人迁移,今天晚上日本鬼子会路过村子。说完,村长的大儿子,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原谅儿子不孝。在裹着丝丝寒气的薄雾里,村长看着儿子匆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天际。

缓过神来,村长来不及锁门,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村头的那棵大榕树下,迅速敲响了挂在树脖子上的那口大钟。钟声急促,像夏日的暴雨掉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慌乱无章。在急促的钟声里,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乡人迅速感受到了钟声里传递出的那丝慌乱。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村庄顿时陷入一阵恐慌之中。

祖母是庄里第一个听到钟声的人。钟声敲响时,祖母正在厨房里忙碌着。一盏油灯相伴,灯火在晨风的吹拂下摇曳不定,火蛇在灶头吞吐着蛇信子,蠢蠢欲动。祖母忙着往灶里添柴,她必须赶在天亮之前把饭煮好。

寂静的村庄顿时炸开了锅,庄里人一脸惶恐地赶着鸡鸭牛鹅、牵着大水牛往村外逃命去。作为童养媳的祖母却独独被曾祖母留下来看家。祖母一脸乞求地看着祖父,祖父转身央求着曾祖母,曾祖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祖父不敢再吭声了。

曾祖母带着一大家子人赶着马车匆匆离去,临行前嘱咐祖母看好家里的东西。

祖母小孩子般站在大门前,看着庄里人一个个离去。过路的人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一脸疑惑地问她怎么还不赶紧逃命去,还傻站在这里干吗。祖母兀自流着泪。她用求助的眼神望着一个个匆匆走过的庄里人。当庄里人忽然停住脚步,转身问她要不要一起走时,祖母适才渴望的眼神却又缩了回去。她低头,像是又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一炷香的工夫,适才静谧无比的村庄变得空荡荡起来,整个村庄只剩下祖母一个人。一整天,十八岁的祖母把自己紧锁在屋子里,不敢出大门一步。她抱上一床暖和的被子,躲在暗房那张雕刻着鸳鸯戏水的大床底下,蜷缩着身子,使劲把自己弯曲成一张弓。屋外寒风趁虚而入,呼啸不止,像肆无忌惮的打劫者,从这一家闯入那一家。

饿了,十八岁的祖母咬几口自己准备好的干粮。偶尔,小巷深处传来剧烈的狗吠声,祖母的心便瞬时提到了嗓子眼。屋外一有风吹草动,祖母便浑身紧张起来,她双手紧握着,指头间渗出丝丝冷汗。

夜幕降临,祖母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在深度的恐慌里,她沉沉睡去。破碎的梦藤蔓般缠绕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铁蹄声踏碎了祖母的梦。紧接着,她听见有人破门而入,一道火把的光亮瞬时擦亮了整个屋子。祖母双手紧抱着自己,使劲蜷缩着,恨不得与墙融为一体。

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害怕一呼吸就暴露了自己,会被逮个正着。

房间一个个被点亮。暗房的门很快就被一脚踹开了,祖母看见一双高筒靴举着火把在房间里来回走着。祖母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那里,当她看见高筒靴举着火把走出房门时,她那颗忐忑的心才稍稍得到一丝喘息。然而,正当祖母庆幸时,另外一个人举着火把又进来了。祖母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祖母看见那个人举着火把忽然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床前。祖母的心几乎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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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没想到,一个弯腰的动作,火把的光亮就把她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完了完了,祖母孩子似的几乎被吓得哭泣起来。她忽然想起了百里之外的父母。

暗房瞬时又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举着火把的人又出去了,她庆幸着或许他没看见自己。半炷香的工夫,门又推开了,屋外的一丝光亮映射到祖母眼里。

祖母听见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一根冰凉的木棍戳到她身上。“兰娇,你快出来,赶紧跑。我是村头卖豆腐的老张啊。”祖母听见熟悉的声音。

那一晚,祖母从屋子里逃出来后,暂时躲在村里那片杂草丛生的烂尾屋里。她看见无数火把在村里横冲直撞,耳边传来一片混乱声,来不及带走的鸡鸭牛鹅在暗夜里发出声声呼叫,熟悉的牛哞声在耳边响起,转瞬却又变成一块块烤焦的牛肉。

喧嚣了很久,被抢掠一空的村庄,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寒风像浑水摸鱼的小偷,四处游窜着,把一扇扇推开的门吹得哗啦哗啦响。

祖母匍匐蜷缩在墙脚,她心底的那股恐慌早已淹没了丝丝寒风所裹挟着的冷意。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当她从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慢慢回过神来时,她才忽然强烈地感受到寒风吹时的冷。寒风吹来,她就禁不住一阵颤抖。

下半夜,待一切完全安静下来,祖母记着卖豆腐的老张的吩咐,沿着村后的那条小路,逃到后山上。山上空无一人,只听见风把树叶吹得哗啦哗啦响。

那一晚,祖母一口气跑到山顶,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静静地站在山顶,凝望着山下的这个村庄,这个她呆了六年的村庄。

翻过村后的这座大山,祖母心里悬着的那颗石头似乎放了下来。暗夜里,她独自行走在山下的田埂上,沿着家的方向走去。晨曦微露时,祖母回到了阔别六年的故乡。她脸上带着一丝兴奋,急匆匆地跑进村里,发现整个村庄也空荡荡的,一只瘸腿的黄狗兀自朝她汪汪叫着。祖母站在空荡荡的村中央,像一尊雕塑。

她沿着记忆里那条熟悉的小径回到家里。房门洞开着,厨房里一地的稻草和柴火撒了一地。她站在门口,大喊着娘,耳边只听见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祖母发疯似的把每个房间寻找了一遍,而后无望地蹲在门口的小山坡上。她清晰地记得,六年前的那个冬天,自己被送走去别人家做童养媳的那天,五姐恋恋不舍地站在坡头目送着她离去。她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五姐,走了很久很久,她再回头时,依旧看见小山坡上有一个小小的黑影。

祖母在外面流浪了八天,再次回到村子里时,整个村庄已恢复了原先的模样。祖母瑟缩着进门,恰好撞见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曾祖母。曾祖母挖了她一眼,而后厉声喝斥道,叫你好好看家,你死哪里去了!祖父一脸担心地挑着一担水出现在门口,祖母见了,眼角噙着泪水,赶忙从祖父手里接过那担波光粼粼的水,而后匆匆往厨房走去。放下水,祖母赶忙往炉灶里添柴加火。仿佛只有在厨房里,在不停地忙碌中,祖母才能感到一丝安全。祖父跟在她的后面,久久地看了她一眼,递给她毛巾,示意她把眼角的泪擦去。

这几天的生死经历,祖母只偷偷告诉过祖父。祖父听了,一脸惶恐地看着她,一把把她揽入怀中。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俩把整个家族关于豆腐的生意都放在村头的张家。

3

如果说一九四一年的生死经历让祖母深深感受到死亡的恐慌的话,那么一九五九年到一九六一的那场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大饥荒,让已身为人母的她深刻地感受到饥饿的滋味。许多年后,识字不多的祖母经常这样形容那种从未有过的饥饿,就仿佛有无数只蚂蚁钻到体内,在啃噬着你的骨头一般。

一九六○年的深秋,祖母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那一年,整个村庄的树叶已经被吃光,村口的那棵大榕树光秃秃地矗立在半空中,愈发显得老态龙钟。山上的野菜被挖空,野鸡野兔的影子难以再寻觅。人们吃糠吃得屙不出屎来,肚子胀得像怀了孕的孕妇一般,白天手脚无力地捂着肚子趴在床上,抑制着难忍的饥饿。调皮的孩子在墙壁上画一个大饼,默默地注视良久,沉醉在自己编织起来的幻想里。

那个晚霞满天的黄昏,祖母抱着我不到一岁的父亲坐在门槛前的那块温热的石头上。微凉的晚风吹乱了祖母的发梢,我父亲像一根豆芽菜一般面黄肌瘦地倒垂在我祖母身上

此时,一个臂膀上戴着袖章的女人从祖母面前经过。我父亲瘦得皮包骨的样子把眼前这个女人震住了。父亲硕大的脑袋顶在肋骨横突的身体上,活像一具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孩子。

祖母没想到这个女人是村里刚调过来的妇女主任。在得知祖母的具体家庭情况后,妇女主任把祖母安排到村大队的舂米房舂米。

祖母相信命,这次相遇,挽救了她几个孩子的生命。在村里的舂米房舂米是一件虽是辛苦却让人很是羡慕的活儿。每天下午忙完一整天的活儿,她们几个在舂米房干活的姐妹就不约而同地往衣服最里面的裤兜里藏一些小米。

祖母怀揣着那藏在兜里的一小碗米,像怀揣着宝贝,她小心翼翼地回到家,待夜色一点点黯淡下去,黑夜覆盖整个村庄时,祖母把门闩上,把屋角的几个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祖母娴熟地往炉灶里添柴加火,锅里的米在柴火的燃烧下慢慢释放出一股久违的米饭香。祖母在火灶旁忙碌时,我年幼的姑妈、伯父正焦急地坐在一旁的长凳上,我父亲则在婴儿床里躺着,他们按捺不住焦急的内心抻长着脖子,往锅里张望。

待柴火燃尽,大米饭的清香弥漫整个房间。一向行事稳重的祖母终于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揭开锅盖,而她身旁的几个孩子早已把大碗递了上来。几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叫喊着,眼底几乎冒出光来。

祖母往米饭里加了一点盐。几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米饭很快一扫而光。他们用舌头舔完嘴角残存的米饭,又把饭碗舔得闪闪发光,而后抬起头,意犹未尽地看着祖母。祖母把那碗自己的饭匀成两半,分给孩子,转瞬两个孩子便一扫而光。待两个大点的孩子吃完,昏黄的灯光下,祖母一边抱着我年幼的父亲,一边用熬好的米汤一点点地喂他。

一个星期下来,祖母看见三个孩子苍白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在孩子眼里,原本彻夜难熬的黑夜变成了一种炽热的期待。在以往,每当黄昏降临,孩子们就捂着干瘪的肚子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发呆。祖母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就连调皮的孩子们她也再三叮嘱。但秘密还是泄露出去,那股夹杂着干裂柴火气息的米饭的幽香透过墙的缝隙漫溢而出,令隔壁床板上的人垂涎不已,他们不停地吞咽着口中的唾液,来缓解心中积聚的那股饥饿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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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午,毒辣的太阳烘烤着整个大地,整个村庄的树木光秃秃地只剩下树干,灼热的风吞吐着火蛇四处游荡着。在微弱的蝉鸣里,村庄显得寂静无声。祖母和其他几个一起舂米的被生产队长堵在大门口。生产队长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手中扬着的皮鞭不时抽打在半空中,发出啪的一声响。你们是自己掏出来,还是等着我来搜?生产队长厉声呵斥着。她们低着头,一脸恐慌地把裤兜里藏着的米掏出来,放在一旁的篓子里,不敢直视前方。

祖母几个迅速被带到了村子中央那块空地上,每个人被捆绑在被太阳烘烤得十分灼热的木桩上,无情的皮鞭抽打在她们身上,祖母微微浮肿的身躯在皮鞭的抽打下渗出几丝血丝来。空地成了村庄专门用来惩罚的地方,挥舞的皮鞭迅速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群,我年幼的伯父和姑妈站在围观的人群之中一边流泪,一边喊着要妈妈。

一直到深夜时分,刚刚调过来的妇女主任得知情况后,跑过来替祖母说情。鉴于祖父在外参加抗美援朝,家中尚有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需要照顾,祖母才被松了绑。松绑后的祖母瘫软在地,在微凉的夜幕里,在别人的搀扶下才回到家中。

次日清晨,祖母在我年幼父亲的声声啼哭中醒过来。祖母看了他一眼,眼泪顿时掉了下来。我年幼的父亲正把头埋进祖母的身体,吮吸着她干瘪的乳房。年幼的父亲不停地吮吸着,却没吮吸到一滴乳汁。一股浓重的饥饿感促使着他哭泣起来,哭是他唯一求救的方式。

年幼的父亲的哭声像一根细小的针线一般插入祖母的心尖,祖母一脸心疼地把他揽入怀中。祖母挣扎着爬起床,关紧大门,然后走进暗房深处,挪出一个罐子,从中取出一把米放入锅中。祖母毕竟是一个会过日子的女人,这一小罐子大米是她舂米的那段时间一天天存下来的,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

祖母加入少许水,把这一把米熬成浓浓的米汤。年幼的父亲躺在祖母的怀抱之中,看着锅里缓缓升腾而起的水雾,慢慢止了哭声,安静下来。祖母一勺勺地喂着年幼的父亲,父亲一点点地吮吸着,适才紧握祖母衣角的双手松开来,双眼微闭,像是沉浸在饱腹感所带来的喜悦之中。那股针刺般的饥饿感破土而出,正欲深入骨髓深处时,却被这一把米给深深堵住了。

看着我年幼的父亲吃饱后,一脸安静地滑入梦乡,鼻尖响起细微的呼吸声,祖母的眼神掠过窗户,缓缓投向远方,她开始陷入一种苍茫的绝望之中。在长久的注视下,她灵动的眼神似乎也黯淡无光了。

祖母变着法子从山上挖野菜,往米饭中加入各种她四处寻觅采摘而来的树叶。两个月后,米还是吃光了。

日子陷入漫长的煎熬之中,我年幼的父亲整日哭泣着从睡梦中醒来,长久的挨饿,啼哭声变得微弱无比。

那年冬天,屋外大雪纷飞,祖母带着三个小孩躺在被窝里,偎依着,相互取暖。一两天的连续饥饿几乎让他们失去了抵御严寒的能力,祖母紧紧地把我年幼的父亲抱在怀里,不时低下头,往我年幼的父亲嘴里喂着唾液。

那个寒风吹彻的黄昏,白雪覆盖了整个大地,祖母怀抱着孩子一脸焦急地望着窗外,她渴望着远方村庄那条熟悉的小路上此刻能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她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人影在雪地里左右飘荡时,她心底那团即将熄灭的火焰又重新燃烧起来。她看着那个人影一点点朝家的方向靠近,等即将靠近家的位置时,却又突然掉转了方向,朝一旁的小径拐过去。祖母转过身,一脸绝望地躺在床上,孩子们有气无力地看着她,似乎奄奄一息。

深夜,挣扎在睡梦边缘的祖母被一阵尖锐的敲门声惊醒过来,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浑身忽然来了劲,一骨碌下床打开门。在纷繁的雪花里,祖母看见她父亲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祖母她父亲给她送来了一小罐米和十多斤红薯。在这个特别的冬夜,一把生命之火沉沉地传递到了祖母的手里。祖母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用它抵御着心底的那份严寒。

已冷清很久的灶台重新点燃起来,火红的火蛇吞吐着伸向灶外,睡梦中的孩子一起醒过来,静静地趴在床上,满脸期待地望着我祖母忙碌的声影。窗外的雪花在寒风里四处追逐嬉戏着,孩子们满脸喜悦地看着彼此,颧骨突出的脸上笑出灿烂的花来。

4

据庄里人说,民国时期,祖父他们家族在庄上方圆几十里颇有声望,是当地颇有良心和涵养的大地主,每个月逢初一和十五总会免费给当地的贫苦农民施舍粥面和馒头。其中有一个细节颇为有趣,传言曾祖父见四处觅食的麻雀难以寻觅到食物,命家中的仆人在地上撒一层稻谷,而后抽身静静回到屋内,看半空中盘旋着的麻雀纷纷落下啄食。

当年嗜酒如命的曾祖父患肝癌去世后,整个家族慢慢败落,至祖父出生时,已是空有其壳。祖父没有享受到家族繁盛时期的荣华富贵,反而受牵连。

“文革”时期,参加过抗美援朝的祖父参加县邮局的招聘,成功聘上,上了几天班,却又因为家族曾经的地主成分而被刷了下来。祖母空欢喜了一阵,心情顿时又跌到了谷底。此时祖母家中已育有五儿一女,儿女正是读书长身体之时。祖父从朋友那里东挪西凑借了一些钱,在镇里的集市上做起了小生意,慢慢摸索之下,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九十年代初期,祖父在一次去省城进货的途中,遭遇打劫,钱财被洗劫一空,几千块钱进的棉衣棉裤也被一抢而光。这次打击是致命的。祖父原想把这批货卖完,两个儿子结婚的钱就不用愁了,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祖父被打得浑身是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礼拜,才能缓缓下床。祖父卧床不起时,祖母守在一旁,默默流泪。

接下来的三年,祖父和祖母咬牙给四叔五叔娶了老婆。至此,祖母算是功德圆满,了结六个儿女的人生大事,儿女都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庭,压在她心里的那块巨石终于落地。

生活的重担压在祖父的肩膀上,让他过早地苍老下来。为了让四叔和五叔早点结婚,祖父和祖母欠下了一屁股债。原本四叔五叔答应还的债务到最后却都落到了祖父祖母身上。

面对这些债务,祖母谁也没怪,她咬着牙,没吭声。

鬓边发白的祖父一脸焦急,夜半躺在床上难以入睡。次日,祖父醒来时,祖母却早早下了床。祖母就这样开始了自己长达二十多年的拣破烂生涯,每天出去拣三次破烂,早中晚各一次。早上当晨曦微露,庄里人还沉浸在睡梦中时,祖母就左手拿着蛇皮袋,右手握着火钳,在雾气迷蒙的庄里四处寻觅着,回来时半个裤脚已经湿润,满载而归的祖母却一脸兴奋;中午午睡时分,祖母走在静静的村庄里,不时有黄毛大狗一脸警觉地朝她吠着;太阳快下山时,祖母通常会去村里的学校和医院拾掇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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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破烂最辛苦的应该是严寒酷暑时分。酷暑时节,年幼的我爬上树,跨在硕大的枝桠上乘凉,抬头往下望去,寂静的午后,总会看见祖母独自一人提着蛇皮袋行走在烈日下,她不时拿着挂在肩膀上的湿毛巾擦汗,我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往祖母那个方向张望着,仿佛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清晰可见。严寒时分,庄里人都缩在屋子里烤火取暖时,祖母独自一人行走在村庄的小路上,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寒气湿润了她的鬓发。

庄里养狗的人家很多,祖母出去拾掇破烂时刻要提防着被狗咬的危险。开始捡破烂的第一个月,那天,祖母走到隔壁村庄的一户人家,看见屋前的垃圾堆里放着一些垃圾。祖母刚从垃圾堆里扒拉出几个酒瓶子,一条刚下完崽的黄毛大狗忽然冲上来,咬住了祖母的大腿,一条深深的血痕印了下来。屋内的另外一条狗也跟着咆哮而出,肆无忌惮地吠着。祖母顿时恐慌起来,她使劲挥舞着手中的火钳,与两条狗僵持着。几分钟后,一个路人出手相助,才算解了祖母的围。祖母捂着腿肚上的那条深深的血痕,看着蛇皮袋里零星躺着的几只酒瓶,浑浊的眼里几乎溢出泪来。

一九九九年的那个寒冬,祖母在捡破烂的路上,前方一辆行驶的摩托车上掉下一大袋炒好的血鸭,骑摩托车的人没有丝毫察觉,很快便绝尘而去。血鸭是江西庐陵地区每逢嫁娶必上的一个招牌菜。掉落在地的那一袋包裹好的血鸭还冒着热气,这立刻吸引了马路旁的三只黄毛狗。三只狗一哄而上,祖母见了,挥舞着手中的火钳大声驱赶着。祖母迅速把那一包血鸭紧紧地抱在怀里,几只狗气势汹汹地围着她。她见状拾起几块石头,朝狗群砸去,被砸中的狗汪汪地吠着,悻悻离去。

祖母怀抱着那一袋冒着热气的鸭肉,如获至宝。在经过邮局的那条小路时,祖母一个转弯,调转了方向。那时,我正埋头做着数学题,忽然门口的班主任叫我出来一下。我一出门,见祖母满脸笑容地看着我,说,林林,快拿你的饭盒来。祖母一边放下破烂,一边把怀里的鸭肉递给我看。祖母大声说着话。我担心被同班的同学看见,把祖母带到了校园的一个僻静处。祖母说,林林,这是我刚在路上捡到的,挺新鲜的,你放心吃,很安全。祖母边说边让我去取饭盒。为了让祖母早点离开学校,我飞快地跑到宿舍把饭盒取了过来。祖母几乎把大半的的鸭肉分给了我。分完鸭肉,祖母摸了摸我的脸,示意我赶紧回去上课。

下课后,我把祖母分给我的那一大半鸭肉全倒在了垃圾堆里,很快学校食堂的两条狗就争抢着啃食起来。祖母喜欢拣一些过期的东西吃,母亲曾一再叮嘱我千万别吃祖母的东西。

看着眼前争着啃食的两条狗,想起祖母苍老的模样,我忽然感到一阵心疼,愤怒地跑过去,一脚把一条狗踢了个底朝天。这件事,我一直深藏在心底,不敢告诉祖母。每次学校放假时,我总会去祖母家玩,和她一起把捡来的破烂分类,然后再一起挑到废品收购站卖掉。我想祖母之所以最疼我,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几日后学校放假,晚饭后我去祖母家玩,进门看见祖母正吃力地拉着鞋帮。我熟练地处理完那些鞋子后,天已经黑了下来。祖母已经在桌前吃饭,我凑上前,见祖母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那一碗她前几天捡来的血鸭。她夹着一块鸭肉放进嘴里,咬了半口又把剩下的鸭肉放在碗边,然后端起碗缓缓抿一口自酿的米酒,仿佛十分享受。我正想借故走开,祖母却开口问上次去学校分给我的那一大半吃完没。我笑着说挺好吃的,心底却感到一丝酸楚。

祖母每天坚持出去捡破烂,风雨无阻,好点的时候一天能捡五十多块钱,差点的时候一天只能捡二三十块。一年省吃俭用下来,祖母能存下一万多一点。

捡破烂的第五年,祖母终于把欠下的五万多块钱外债全部还清了。那个晚霞满天的黄昏,祖母一脸幸福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电视。那台黑白电视机是她捡来的,屏幕上不时冒着雪花点。见我进来,祖母递给我一块糖,然后一脸兴奋地朝我竖起五个手指头。祖母说,都还完了。祖母边说边起身站起来,把我带到一旁的暗房里。祖母指了指暗房一隅的那副覆盖着稻草的棺材,说,这副棺材是我自己买的。祖母说这句话时,一脸幸福。那副棺材在夕阳的斜射下,发出一丝耀眼的光芒,仿佛坟地里的磷光。静静地看着这副棺材,我仿佛看见了祖母躺在里面的情景。年幼的我第一次想到了“死亡”这个词语,我心底顿时一阵恐慌,从屋内跑了出来。许多年后的今天,我才渐渐明白当年祖母手指那副棺材时那安详而又幸福的神情。

5

祖母老了,她一步步地往泥土深处走去,泥土渐渐漫上来,淹没了她的脖子。记忆是流逝的时光留下的印记。她失忆了,一点点把记忆还回去,重新回到婴儿的状态。二○一四年,中秋后的一天,祖母清晨独自提着蛇皮袋拿着火钳出去,天黑了却还没回来。父亲和我沿着故乡的小路四处寻觅,却始终不见祖母的身影。深夜十点,父亲才找到祖母。她正蜷缩在村里那座废弃寺庙的一隅,嘴里兀自念叨着祖父的名字。

祖母以遗忘的方式渐渐跟我们告别,但一些事情她却记忆犹新。每当夜幕降临,我坐在她面前,向她问起那些她曾经刻骨铭心的往事,她顿时换了一个人一般,眼底放出一丝光亮,那些尘封的往事在她缓缓的叙述下重新变得清晰无比起来。

祖母一步步地走远了,她生命中那些难以抹去的记忆却在我脑海里留了下来,连同她的血脉,在我的骨子深处发出回响。

责任编辑 侯建军

怀想的抒情散文 第5篇

季节的更换让人有一种怀想的力量,如逆水而行,奋力的想挣扎出现在阳光下,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坚强与成长。其实你的内心已然不满沧桑,不予言说的哀伤,只能以假装坚强的姿态闪耀。

回望,总是怀想。站在现在的时光中,去缅怀过往,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但是总是不由自主的.怀想。其实是在怀念那些甜蜜或者忧伤,只是到了最后,才发现以前的一切现在来想都是伤。

每个夜色深沉时,过去的岁月就会渐渐潜伏进思想中,那些记忆深处的旋律,总是不经意的伴着夜色深沉悄悄入住。

每个早晨的阳光滴落在脸上的一瞬间,内心便生出丝丝缕缕的苦涩,那些记忆中的微笑,总是紧随而至,让人忍不住怀想。

每个黄昏的落日滑落在眼眸中的时候,一阵阵的恐慌就从心深处升腾,那些记忆中的画面,总是一闪而过,无从挽留,抑或是无法挽留。

怀想是一种内心深处的力量,她像江南的水乡,总是静静的。却不容忽视。

怀想是不由自主的心伤,她像漠北的风沙,总是慢慢冷冽的侵来,不容拒绝。

怀想中,有我走过的熟识的道路,她犹如无处安放的生命,那么突兀的出现在我的过去、现在。那条路通向我的幸福抑或是悲伤?那条路载满我的温暖抑或是冰凉?那条路是我的以前抑或是还要缠绕以后?

怀想中,有我唱过的歌曲,她犹如丝般缠绕于我的心灵,让我对往事窒息,对现在无措。那首歌隐隐约约,是在唱响过往的时光?还是在追随岁月的脚印?抑或是搁浅生命的仓皇?

怀想故乡的年味散文 第6篇

进入腊月,年味渐浓。生活在钢筋水泥铸就的楼房里,不但少了些许过年的热情与幸福感,反而多了一丝落寞!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童年过年时那些幸福的往事。

在北方,进入腊月就算进入年的范畴了。从腊月二十三这天开始,寒气料峭的空气中便充满了浓浓的年味儿,童年时期过年的回忆慢慢浮现在眼前。

喜欢回望那些遥远而朦胧的东西和感叹短暂逝去的岁月。然而,常常感觉遥远的东西是美丽的,因为长距离为我留下了想象的空间,如悠悠的远山、如沉沉的夜空;朦胧的东西是美好的,因为它舍去了事物粗糙的外形而抽象出一个美的轮廓,如月光下的凤尾竹、如灯火阑珊映下的美人;短暂的东西是美好的,因为它只截取我记忆中最美的一瞬间,如含苞待放的花儿、如偶然邂逅的友人;逝去的东西也是美好的,因为它留给我不可再有的惆怅,也就有了永久的回味。如童年的欢乐、如初恋的心跳,如那望眼欲穿地等待着的那一年一度的年味……

“新年到,穿花衣,跟着爹娘赶大集……”每逢到了腊月,总期盼着年快些来,因为过年不仅可以穿上母亲新买的花衣,还可以享受各种美食和过年的幸福。我们唱着自编的歌谣,在寒假里,跟随父母赶集购年货。时不时掰着手指头倒计时,先盼着过小年,有好吃的,然后过大年,有大肉吃。

腊八已过,父母就计划着把养了一年的大肥猪杀了过年。定好日子,父亲提前在院子里挖个坑作为土灶,放上大铁锅,留待烧水烫猪毛。然后请杀猪匠,通知亲朋好友,把提前劈好的木柴添加在灶膛里,滚烫的沸水在大铁锅里翻腾着,院子里浓烟滚滚,热气腾腾。大肥猪震耳的嘶叫声夹随着灶膛里的干柴“噼里啪啦”的爆破声窜出我家小院,在村子上空蔓延。

杀过年猪是我和哥哥最兴奋的事,调皮的哥哥把猪身上的猪泡泡吹的大大的,绑在两米长的竹竿上,满村炫耀,惹来众多小伙伴和乡邻们羡慕的目光。是的,在风雨烈日中辛苦劳作了一年,杀猪过年无疑是对勤劳者的见证和肯定。

父亲在猪身上挑些最好的肉招待亲朋好友。母亲炖好的滚烫的大块猪头肉在桌子上散发着的香味,亲朋好友高堂满座,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谈笑畅饮。酒喝干了再斟满,一杯接一杯,直喝得脸上红霞飞!家人脸上也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肉是那个时代的奢侈品,送走亲朋,母亲把剩下的肉腌制起来,再选些五花肉,拌上佐料,挂在屋檐下风干,等待着新年的来临。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农村风俗炖猪肉,蒸米饭。母亲早早洗好萝卜,提前一天让姐姐到街上买来粉条。小年这天,母亲早早起床,把锅灶洗刷干净,蒸米饭,炖猪肉,凉拌猪耳朵,让馋了一冬的我和哥哥姐姐们尽快咀嚼到香甜可口的味道。

腊月二十四,屋檐下渐已风干的腊肉,拉开了新年的序幕。家家户户真真切切地忙活起来。蒸馒头、蒸豆包、炸丸子、炒瓜子,忙个不停,灶膛里的火苗呼呼绽开了火红的花朵。

父亲拿一根竹竿,绑上鸡毛毯,细心的拂去挂在墙上的蜘蛛网和灰尘。还要爬上屋顶把积聚在烟囱里的灰尘清理干净,梳理畅通,让来年灶膛的.火更加旺盛的燃烧。母亲也忙碌着烧满一大锅开水,装满洗衣盆,把床单、被罩、枕巾、窗帘统统地撤下来按在洗衣盆里,挽起袖子,洗刷不停。我和哥哥姐姐也闲不着,拿起铁锹、扫帚,把院子内的积雪清扫运出去。清扫积雪时,哥哥姐姐们你抓一把雪团打我一下,我搓一锹雪扬你一身,直到满头满脸热气蒸腾。这样,年味儿在大人的忙碌和我们的嘻闹中荡漾开来。

为了迎接新年,我们一家大小忙的不亦乐乎,把门窗,家具,器皿都擦得锃亮。

小年过后,新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漂泊的游子已经陆续从千里迢迢的异乡赶回家乡。赶集的人更多了,小镇也渐渐热闹起来,忙碌一年的人们背着购置的年货拥挤在人头攒动的大街小巷。哥哥缠着父亲要鞭炮,我和姐姐陪着母亲在街上布摊挑选布料做新衣,一切准备就绪,只盼着新年的到来!

终于等到大年三十这天。一大早,母亲和姐姐包好饺子下了一锅,我们一家品着美味饺子,吃得不亦乐乎。吃完早饭,开始贴春联,母亲用面粉熬好了浆糊,父亲和哥哥张罗着贴对联,我帮着姐姐们贴窗花。母亲在厨房里忙碌午饭和年夜饭,初一的饺子也要在三十晚上包出来。我和哥哥跑到外面撒欢儿放鞭炮。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黑白电视里的联欢晚会载歌载舞!有句老话,三十晚上洗洗脚,会在来年交上好运,所以拼命的把脚丫子洗得白净!洗去一年来的尘埃,洗去一年来的疲惫,洗去生活中的烦恼,洗去尘俗中的不幸,洗去一切的忧伤!除夕是要守岁的,守岁是对如水逝去的岁月含惜别留恋之情,又是对来临的新年寄以美好希望之意。厨房灶膛里火也不要熄灭,放块未燃尽的木炭在灶膛里,让火生生不息,延绵不断。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烟花、鞭炮齐鸣!除夕的天空绚丽璀璨,分不清哪是烟花哪是星辰。虔诚的老人在大门前点燃香烛钱纸,叩拜祈求上苍的庇佑,保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乡村新年的夜空更加欢腾了,炮竹声声,连绵不断地响到天明。

初一早上,父亲取下屋檐下的腊肉,母亲用温水洗净上面的灰尘,剁成一块块,配上佐料,加上萝卜粉丝放在锅里炖,蒸笼冒着热气,从缝隙中挤出来,把空气都搅香了。灶旁的风箱“呼呼”地送着气,菜肴和饺子在铁锅里打着滚。石窝窝里的腊肉骨头被母亲捣成碎块,拌上佐料,揉成肉团,放在清水里蒸煮。蒸了几滚,就成了腊肉骨头丸子。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骨头丸子,夹一个放进嘴里,那份糍粘,那份清香从舌尖一路奔放到胃里,唇齿留香。小院里到处洋溢着年味、香味!这是盼望已久的味道,骨头丸子是团圆的味道,也是吉祥的年味。

哥哥把挂在院子里树枝上的鞭炮点燃,“噼里啪啦”地爆破开来,有一气呵成的气势!绯红的纸屑如风中的腊梅满天飞舞,不断蔓延在村子上空。母亲说:炮竹声会把一年的晦气驱散。

待鞭炮燃尽,是该吃团年饭的时候了,我们一家大小团团圆圆的坐满一桌。一年到头最丰盛的菜肴和饺子摆满了桌子,碗里倒满了最好的酒!团年饭当然少不了鱼,寄托着父辈们的希望,希望年年有余,有头有尾!吃团年饭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吃饱了不能说不吃了,筷子也不要掉在地上,如果不小心打碎了碗,大人们赶忙会说“岁岁平安”。我们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吃完饺子。

大年初一,新的一年,新的起点!万象更新!吃完早饭,给父母磕头拜年,得了压岁钱。跟随哥哥姐姐赶大集,哥哥买了鞭炮,姐姐买了艳丽的丝巾,我买了蝴蝶发卡。初春暖暖的阳光洒满院子,映着我和姐姐红扑扑的脸颊,映着戴着蝴蝶发卡的我在新年的空气中张扬着跳跃。邻居家的嫂子们穿着碎花小棉袄,纷纷出了家门,聚在一起磕着瓜子拉家常。男人们在打长牌,老人们啪嗒啪嗒地吸着旱烟……不一会儿,村里耍龙灯的来了,人们聚拢过来,迅速围成了一个圈。人们随着清脆高昂欢快的唢呐声扭动着腰肢,新年的气氛像烈酒一般浓烈,欢声笑语不断充盈着我们的小村庄……

母亲说:初一到初五不能扫地,因为地上的垃圾越多,财富就越多,所以不能扫走,希望在新的一年创造更多的财富,过上更好的日子!

初一的汤圆,初二的面。面条象征着长长久久,源远流长,也是长长的思恋。初二这天,也是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便开始走亲串友。一年到头,从播种到丰收,忙碌辛苦了一年,该回娘家看看。路上走亲戚的络绎不绝,你来我往。姐姐带着孩子来到娘家,母亲把腌制的腊肉切好炖熟,招待姐姐和她的孩子。外婆是疼爱外孙的,母亲悄悄从柜子里翻出一大把糖果塞在外孙衣袋里。待姐姐领着孩子回家时,母亲又从里衣口袋里掏出藏在手绢里的零钱,一层层揭开,从中抽出几张一元纸币发给外孙。直到送到村西口,才抹着眼泪转身回来。

走完亲戚,立春了。勤劳的人们已经坐不住了,纷纷扛起锄头,下地铲起一堆堆草皮,再泼上一层层粪,准备着春耕时的肥料。有句俗话说,只看见人家过年,没看见人家种田。是的,要想过丰盛的年,就要用勤劳的双手去创造,去奋斗。

正月十五,我们当地习俗蒸面灯。母亲和好面,根据生肖蒸了龙灯,兔子灯等。夕阳西下,十五的月亮早已从东边升起,圆圆地挂在村东那片光秃秃的杨树林上,照耀着祥和的村庄。我和哥哥还有村里的小伙伴们端着添满豆油的面灯,乘着朦胧的月色,在寂静清幽的夜晚,三五成群地聚在村头小巷,比谁的灯好看、亮堂。待面灯里的油燃尽,我们才乘着月色悄悄回家,在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中送走新年的最后一天。

从大年初一开始直至到二月二龙抬头,人们剃完“龙头”,这年才算过完,年味儿才渐渐地散去。人们又开始新的一年的劳作和奔波。

一天复一天,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望着父母脸上又增添了一道道皱纹,多了一缕缕白发,才恍觉,我和哥哥姐姐们也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并都儿女绕膝。

如今,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和生活节奏的加快,鱼肉餐餐有,新衣天天穿。但我至亲的父母却已经去往天堂!春节过后,娘家虽然有哥嫂,但没有父母的家,年味的感觉似乎比以前寡淡了许多。回想起儿时有父母的年味,心里平添了诸多怀念和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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