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在西方文学中“救赎”是一个普世的主题, 很多作家作品都涉及到, 在海明威的笔下, 救赎却是以一种很独特的方式展现出来。在海明威的作品中, 主人公常常是被平庸的生活所困, 迷茫困惑, 碌碌无为, 是生活中的“失败者”。这些主人公们为了摆脱生活的桎梏, 获得自身的救赎, 往往会采取一种向死而生的方法。无论是在《丧钟为谁而鸣》还是《老人与海》中, 海明威小说的主人公都在为了自身的救赎努力着[1]。
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 讲述失意的作家哈利, 和情人海伦在非洲狩猎中不慎感染坏疽。在救援到来之前的漫长等待中, 哈利在意识中对自己的一生进行反思, 最后在幻觉中死去。在小说中, 作者通过运用象征主义的手法, 对飞机这一物体赋予了丰富的意义, 把飞机作为了“救赎”这一主题的线索。
2 海明威作品中的象征
“象征”一词在古希腊原指“一块木板分成两半双方各执其一, 以保证相互款待的信物”。后来引申为凡是能表达某种观念及事物的符号或物品就叫做象征。虽然海明威本人并没有赞同自己“象征主义”大师的称号, 但是在他的的作品里存在着大量的象征意味、象征手法和象征性描写是不可否认的[2]。《乞力马扎罗的雪》在以往的研究中, 一直被认为是海明威以探讨死亡为主题的代表性小说[3]。的确, 当我们将男主人公哈利的死亡轨迹作为故事发展的线索时, 整部小说从始至终都弥漫着死亡降至的气息。同时, 象征着死亡的各种事物也在文中凸显出来, 如豹子, 雪, 秃鹫, 鬣狗, 甚至男主人公的女伴海伦等等[4]。但另一方面, 通过对小说最后对男主人公哈利濒死时, 出现的乘坐飞机飞往乞力马扎罗山的幻觉的分析, 许多学者都认为哈利通过死亡的方式获得了灵魂的解放与救赎。“肉体的腐朽是死亡的开始亦是灵魂重生的开端[3]”。从这里出发, 我们未尝不可把《乞力马扎罗的雪》这部小说中对生命, 对灵魂的救赎作为故事发展的线索, 随着“救赎”的轨迹发展对小说进行分析。
分析学者认为海明威象征方式的类型主要有三种, 即整体性的象征, 贯穿性的象征, 和局部性象征[2]。在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中, 那“非洲最高的一座山”——乞力马扎罗山上的皑皑白雪, 为小说的全部表层叙述确定了一个意义指向, 是海明威笔下的整体性象征体。而从小说一开始直至结尾出现的“飞机”则是一种贯穿性的象征。在这部运用意识流与内心独白手法进行叙事的小说中, 飞机一共出现了五次。其中两次是在哈利与他的女伴海伦的对话中, 两次是出现在哈利的回忆中, 还有一次是在小说的结尾, 哈利在濒死前亦真亦假的幻觉中。飞机在文中这些地方的出现, 象征着不同意义的救赎, 构建了一条由肉体的腐化到精神的飞升的救赎轨迹。
《乞力马扎罗的雪》发表于1936年。当时, 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种成功的商业飞机, 也是有史以来最有影响力的运输机, DC-3试飞成功并投入运营。同时, 拥有私人飞机的人也越来越多, 更多的民众能够亲身体验飞翔的乐趣。而对于那些受到“天堂”“地狱”“审判”等基督教教义思想影响的人们, 这个能够使普通人脱离地面束缚、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事物, 让他们能真实地以肉体来体会“飞升”。这让“救赎”这个抽象的概念, 有了实体。同样受到基督教影响的海明威, 在小说中就将“飞机”与“救赎”联系在了一起。
3“飞机”所引导的救赎轨迹
3.1 肉体的救赎
“飞机”在小说中的第一次出现, 是在小说开头男女主人公的对话中:
“你知道这不会让我心烦, ”她说, “我是因为没法出点儿力, 才搞得这么焦灼的。我想在飞机来到以前, 咱们不妨尽可能轻松一点儿。”
“或者直等到飞机根本不来的时候。
……
“我不吵嘴。我从来就不想吵嘴。咱们再不要吵嘴啦。不管咱们心里有多烦躁。说不定今天他们会乘另外一辆卡车回来的。也说不定飞机会来到的。”
从这些对话中, 我们可以看出男女主人公对于获救的两种不同的态度。海伦希望哈利获救, 希望救援的飞机早点来到, 好搭载哈利到达有医疗设备的地方, 使他摆脱肉体上的折磨, 这里的飞机, 象征着身体上的“救赎”。而此时, 哈利对于这种“救赎”丝毫不感兴趣。对于哈利来说, “随着疼痛的消失, 恐惧也消失了, 他现在感到的只是一种强烈的厌倦和愤怒:这居然就是结局。”他不惧怕死亡, 所以肉体上的“救赎”并不是他所需要的“救赎”。哈利的这种思想, 随着故事的发展, 作者给予了我们解释:哈利所在乎的事情, 他的才华和生命力的所在——写作, 现在已经成为一种幻影。
3.2 哈利所需的救赎
在“飞机”第一次出现以后, 小说开始描述哈利的意识中的画面。死亡结局、战争、生活、爱情、时代环境、死亡正是这些画面所要表现的主题[5]。贯穿于这些主题的是哈里意识中写作的欲念, 在他每一段回忆的最后, 哈利总是会加上这样的一句话:“关于这些, 他一行字都没有写”“他一个字也没有写”“他一点儿也没有写过”“可是他永远不会写了”。对于哈利, 无论是死亡、战争还是爱情, 本来都是他的创作素材的, 但是他总是“留待将来再写”“他本想等到自己有足够的了解以后才动笔, 这样可以写得好一些。唔, 他也不用在试着写这些东西的时候遭遇失败了。也许你永远不能把这些东西写出来, 这就是你为什么一再延宕, 迟迟没有动笔的缘故。”哈利反思“什么他的才能”, 而写作正是他的才能, 他的生命力。“……就算是才能吧, 可是他没有充分利用它, 而是利用它做交易。他从来不是用他的才能去做些什么, 而总是用它来决定他能做些什么。”从哈利对他自己在城堡护墙广场是的回忆中可以看出, 贫穷的生活使他得以创作, 但是他又厌恶这种生活, 而写作给他带来了他的情人 (不是他爱的人) , 而他的情人给他带来了舒适奢靡的生活。这是他用写作所做的交易, 当他获得了那些东西, 他的才能似乎也消失了:“是他自己毁了自己的才能”。对于一个作家, 他的这种写作的“不能”是他的生存的无意义的表现, 所以肉体上的救赎对他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哈利更需要的, 是对于他心灵上的救赎, 能使他重拾写作的救赎。这正是他来非洲的目的, “他所以上这儿来, 为的是要从头开始”。
3.3 灵魂的救赎
从男主人公哈利意识中的画面我们可以看出, 他渴望着灵魂上的救赎。同时他也渐渐明白是什么夺去了他写作的能力——他现在的生活。他痛恨他现在的生活, 但是他也无法抽身而出, 他渴望能吸取心灵的油脂的非洲之旅, 也要以他生命的结束而终止了。所以他的救赎, 只能也只会由他的死亡来实现。在故事的最后, 飞机再次出现了。这里对于飞机搭载着哈利的画面描写的段落并没有以其斜体的形式来表现, 仿佛给人一种飞机来了, 主人公可以得救, 摆脱死亡的错觉。但是正好相反, 在最后画面再次回到男主人公的营地时, 我们才发现, 哈利已经死去了, 飞机并不是使他远离死亡, 反而使他接近死亡。这里的“飞机”, 不再是象征着肉体上的救赎, 而是象征着生命的解放。“于是在前方, 极目所见, 他看到, 象整个世界那样宽广无垠, 在阳光中显得那么高耸、宏大, 而且白得令人不可置信, 那是乞力马扎罗山的方形的山巅。于是他明白, 那儿就是他现在要飞去的地方。”这里和小说开头对乞力马扎罗山的描写相互呼应。哈利正如同在雪山上的那只豹子一样, 本应该呆在属于自己的地方:对于豹子, 那个地方应该是平原;对于哈利, 那个地方应该是使他可以继续写作的生活。然而他们却来到了这样高寒的地方, 豹所追求的东西不得而知, 但是他的尸体在雪山上已获得了不朽。而哈利, 在反复的回忆与反思之后, 最终通过死亡, 摆脱了生活和现实对它的约束, 获得了灵魂的救赎。
4 真“救赎”与伪“救赎”
在小说最后一部分, 在哈利的意识中, 特意提到了前来带他离开的飞机的名称, “你知道这是一架‘天社蛾’, 我没有能搞到那架‘夫人’。”这里提到的关于飞机的名称也是能引起人们思考的地方。
“夫人”以及在哈利对自己一生的回想中多次出现的“女人”, 我们也可以将其看做是哈利在追寻自身救赎的道路上所遇到的“虚假的”救赎。“女人”可以给他带来灵感, 但却不能给他带来写作的冲动, 关于他的女人, 他是“绝不会写的”。他爱上的女人使他远离他开始写作的城堡护墙广场, 剥夺他写作的能力, 但是给他带来更加富裕的生活。这仿佛是一个不能自拨的沼泽, 而哈利却一次一次地陷了进去。而当我们提到“天社蛾 (push moth) ”时, 难免会让人联想到“飞蛾扑火”。飞蛾扑火常常被人看作是一种执迷不悟的表现, 但是这种昆虫的本能, 除了把他们带向死亡, 也把他们带向光明。这正是主人公哈利为了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归属而必须选择的“向死而生”的体现。所以, 只有那架名为“天社蛾”的飞机, 才是最后带领主人公的灵魂起飞的飞机, 才能带给主人公真正的救赎。
5 结语
在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山的雪》这部小说中, 飞机贯穿了整个故事。飞机作为小说主人公最终获得救赎的线索和象征反复出现。虽然在不同时候的象征意义有所不同, 却也正是海明威式象征的多义性和明确性统一的表现。借助这个象征, 小说中的主人公在从生到死的过程中才最终完成了对于自身的救赎。同时, 借助“飞机”这个具体物化的形象来表现抽象得灵魂飞升, 也是海明威这位“现实主义”作家“符合生活本来面貌的”象征手法的体现。
摘要：“飞机”在海明威的著名短篇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中, 是一个反复出现的形象。通过对“飞机”在小说中象征意义的分析, 可以发现在这部充斥着死亡阴影的小说中, “飞机”作为一条线索, 以主人公灵魂的拯救完成了最后的升华, 其所代表的“救赎”意念贯穿了整部小说。
关键词：飞机,救赎,象征
参考文献
[1] 孙莉娜.死亡的精神超越者[J].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04.7.
[2] 池青.海明威研究中的“象征主义”问题[J].湖南大众传媒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06.7:102.103。
[3] 邹霞.《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雪》中死亡的轨迹探究[J].读与写杂志, 2009.1:38.39.
[4] 李芋枚.浅析《乞力马扎罗山的雪》中的象征[J].青春岁月, 2010.11.
[5] 张雨.《乞力马扎罗的雪》再解读[J].河南纺织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06.1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