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谢谢你, 谢谢你不修改我的作文。”这是一个学生在给我的信上写下的一句话。这句话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里, 真正改变了我的作文教学观。
这个学生名叫林丽。刚刚接手她所在的班级时, 很多老师善意地提醒我, 这个学生很傲气。我很快发现, 她阅读面很广, 她读席慕容, 也读卡耐基, 上课喜欢回答问题, 思维非常活跃。但也有些怪, 你表扬她吧, 她不像别的学生总是一脸欢喜, 清秀的脸上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
但她的作文很有个性和灵气。我记得她写过一篇影评, 观点很犀利。有一次, 我组织班里的同学参加重庆市中学生作文大赛。那一段时间, 学生们写作积极性很高, 好多人都写了参赛文章交给我看。我忙得不可开交, 就指导他们自己修改。林丽写的是一篇叫做《镜缘》的文章。初稿交上来的时候, 文字灵性、润泽, 但显得有些凌乱。我跟她就初稿的几个问题作了沟通, 让她自己修改作文, 告诉她“老师相信你能把自己的作品改得更好”。她修改后, 果然文字清丽, 脉络清晰了很多。
“在缘分的世界中, 有一片僻静的土地, 这片土地上, 有一座别致的小屋, 那小屋的门叫做镜子。
……
“面对她, 我大可不必掩饰内心的悲凉与不安。我可以在她面前痛哭一场, 抬起头来, 还可以看到她亲昵、安慰的目光。那么即使再大的委屈和痛楚, 我都不屑一顾。我还可以把烦恼和苦闷都向她倾吐, 停顿的瞬间, 我还可以看看她唇边始终如一的温暖笑容。那么再大的烦恼也不再成其为烦恼。我的心可以变得像夏日雨后的天空一样干净清爽。因为我不是孤单的, 我有我最亲密的朋友与我休戚与共。
“面对她, 我可以把自豪肆意地写在脸上, 也不用将成功的喜悦藏掖在被窝底下。我可以在她面前放歌, 调皮地做个鬼脸, 或者在原地快乐地转几个圈儿。她不会笑我神经兮兮, 也不会骂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她会宽容地看着我欢喜, 还会在一瞬间换上严肃的表情, 告诫我不可以被眼前的鲜花和掌声挡住了前行的路”。
——节选自《镜缘》
后来, 这篇作文在那次作文大赛中, 只获得了二等奖。记得当时我还有些懊丧, 心想如果当时帮她精心改改, 或许她会拿个更好的奖项。
不过, 这以后, 林丽写作的劲头是更足了。她的文字, 很真诚, 有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
“纵然背上冷酷的罪名
背上叛逆的骂声,
可我, 热乎乎的泪珠儿里
有一股清凉
有一番惬意
有一丝甘甜
“即使走在黑暗里,
走在云里雾里梦里, 但我不怕——
像个离家出走的学生,
拥抱黑夜拥抱寂寞,
拥抱霜寒
……
“但我
不是谁的洋娃娃,
不是谁的试验品
不是谁的小丑
我只是一株稚嫩的草
所以请不要阻止我生长,
留给我属于自己的那一片空间
请放开我, 让我做我自己
——节选自《幸福地说“拜拜”》
“啊, 此刻我多么渺小啊。在这样伟大、圣洁、无私的爱面前, 我竟无地自容!因为害怕受到伤害, 害怕疼痛, 所以我一直不敢这样倾心去爱, 去信任谁, 甚至对于父母。我的胆小我的自私我的逃避, 将我所有的爱埋藏于内心深处, 抹杀了它的光泽, 现在, 它终于苏醒了, 重放光芒了!”
——《苏醒的爱》
“《心灵的对白》不仅是席慕容与她的心灵的对白, 而且使读者也藉着她清新的文笔与自己的心灵进行了一次对白。通过这次对白, 我更加看清了我自己。原来困扰在我心中的种种焦虑和不安, 真的没必要, 因为“世间有些事情, 实在是无法解释, 也不用解释的啊!”
——《读<心灵的对白>有感》
这些文字, 也许不乏稚嫩, 但是更透着灵气和个性。我的晚自习, 会分享学生们好的作品。有时是片段, 有时是整篇。林丽的作品也在分享之列。学生们很坦诚, 会犀利地挑这些作品的刺, 也会真诚地赞美这些作品中的优点。我和学生们都很享受这样的时刻。那个时候, 学生们写作的兴趣很高, 渐渐地在一些报刊上发表一些小“豆腐干”。
毕业后, 这个看似冷漠的学生, 竟然是第一个给我来信的。她在信里写了一段话, 说:“老师, 您知道吗?在我遇到的老师中, 您是最好的老师了, 因为, 您从来不修改我的作文。以前, 要参加作文比赛, 我的语文老师总是让我自己先写, 然后用红笔大段大段修改我的作文。这样删删改改下来, 我的作品已经是惨不忍睹, 面目全非。有时, 一篇作文改下来, 几乎全是红笔批阅的文字, 我自己的思想已经被磨灭殆尽。虽然, 我总是会得到一个好的奖项, 但我一点都不高兴。因为我感觉获奖的, 不是我, 而是我的老师。我一直都很难过, 直到遇到了您!您从来都尊重我自己的想法, 从来都不把您的思想强加给我, 保留我思想的火花, 教会我自由地思考, 自由地表达。”
天啊!我在这封信面前深深地低下了头。我问自己, 我有这个学生说的那样好吗?我曾经不也是她的那些喜欢修改学生作文的老师中的一个吗?我甚至可以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少次, 我不辞劳苦, 把自己以为美好的句子添加到学生的作文上, 轻易地删掉学生精心组织的语言, 还傻乎乎地被自己感动。最厉害的一次, 是我修改学生“爱家乡”的征文, 几乎就是我自己思想的全部呈现。她也理所当然地获得了那次比赛的一等奖。我一度还为此陶醉不已。
这个学生的信给了我当头棒喝!
我开始反思自己的作文教学。这一反思, 我发现自己最致命的一个弱点, 喜欢好心地介入学生的写作过程, 喜欢好心地修改学生的作文。那些学生是善良的, 从来没有当面表示过对自己喜爱的老师这种做法的不满, 可是, 这样的作文教学, 不是有违教育的本质规律吗?
从那以后, 我开始更尊重学生们的随笔, 把随笔本变成了学生乐于倾诉、乐于表达的心灵园田。我跟学生们一起欣赏大家的随笔, 为那些流淌着真情、闪烁着智慧火花的文字且惊且喜;我也跟学生们一起分享《读者》《青年文摘》《人民文学》等报刊杂志上的美文, 我现在还记得为学生们讲述《人民文学》上刊发的《你可以让百合生长》这个故事时, 学生们专注的眼神;我让学生们分小组批阅作文, 评选“写作之星”, 让那些小“星星”在全班朗诵自己的作品, 并跟大家一起分享写作的得与失;我还跟学生们分享自己的博客和下水作文, 跟他们一起讨论怎样写才会更好。在这个过程中, 我学会了尊重, 学会了倾听, 学生们渐渐懂得怎样把文章写得更美好, 更直抵人心。尤其是美文欣赏的时候, 学生们的“口味”渐渐变得高起来, 一篇作品一呈现, 立马就能辨出优劣高下。
我们也修改作文, 作文后会有第二次创作。我会分批跟学生当面交流, 更多地关注学生要表达什么, 怎么构思的, 客观地说出我的想法, 引领学生去发现自己作文中存在的问题。学生们会保留原稿与修改稿, 在自主修改的过程中, 渐渐懂得怎样选材, 怎样张大细节, 怎样脉络清晰地论述, 怎样文采飞扬地表达。
记得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叶芝说:“教育不是把一只水桶装满, 而是点燃一堆火焰。”我们的学生当前作文的现状十分尴尬, 根本原因就是我们的写作教学无视学生的主体地位和心里发展的需要, 违背教育学和心里学规律。
摘要：本案例通过一个学生的写作成长故事, 反思了自己在写作教学尤其是修改学生习作中的误区, 探讨了中学作文教学过程中如何尊重学生的思想, 尊重学生个性的表达。如何跟学生一起, 通过各种途径, 唤醒和引领学生学会自由思考, 乐于美好地表达, 善于自主修改自己的作品, 使写作真正成为学生精神生命成长的后花园, 成为学生精神生命行走的一种美好方式。
关键词：写作,个性,尊重,引领